中国的好书数不胜数,用“汗牛充栋”形容之,实在不及万一,光历代官修的正史(二十四史或二十五史),便够人读了。这些书有正经的,也有不正经的,《金瓶梅》自然是不正经的一类。
但认真起来,说《金瓶梅》不正经,真地冤枉它了。文字是死的,没有生命力的,不能让它无端揽罪。不正经的是人,人做了恶,《金瓶梅》只是做点忠实地记录,它不过是一部相机、一部电影、一个载体。
这部电影太丰富、庞杂了,单用色情、人情、世情这些字眼,都不足以形容它,它展现的是世间全貌:金钱的世界,人性的贪婪,男女的肉欲,狗苟蝇营,小人物的可悲与可恨,大人物的无情与伪诈。
《金瓶梅》以“色”为线,串起个个人物:吴月娘、李娇儿、孟玉楼、孙雪娥、潘金莲、李瓶儿、庞春梅。男人们心里都想做西门庆,可如果当众问男人们对西门庆的看法,他们一定嗤之以鼻,只有与西门庆这类人划清界限,方能显出自己的高尚,就像现实里看到女人,虽然心里痒痒,可得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。
在男女方面,与西门庆相比,男人们无出其右者。西门庆看上潘金莲,人家可不笨,知道找到中间人王婆,牵线搭桥,便容易多了。西门庆看上李瓶儿,李瓶儿是花子虚的女人,可是妇人变心,花落外人家,李瓶儿早和西门庆一条心,花子虚钱财被算计走,活活气死,死不多时,钱财被好友西门庆夺走,女人也被霸占,朋友妻,最可戏,伺机下手的往往就是身边人。
西门庆看上了来旺儿的女人宋蕙莲,设计告官,状告来旺儿赖了他的钱财。来旺儿不过是西门庆家里的下人,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,被发配外地,临行前四处哀求,只为些许盘缠,可昔日相识,早就视他为苍蝇。一切根源都在西门庆,而宋蕙莲还想着西门庆会给他的男人一点活路,知道真相后,宋蕙莲自缢身死。
西门庆用权势压人,可男人们嘴里说着他人欺男霸女、欺压,可是真地有了点权势,谁不去做那个为难他人的人呢?
第五十五回,西门庆去东京给蔡京祝寿,送了“二十扛金银缎匹”,装着:
大红蟒袍一套、官绿龙袍一套、汉锦二十匹、蜀锦二十匹、火浣布二十匹、西洋布二十匹,其馀花素尺头共四十匹、狮蛮玉带一围、金镶奇南香带一围、玉杯犀杯各十对、赤金攒花爵杯八只、明珠十颗,又另外黄金二百两
礼到位了,西门庆向翟管家表露心意,想要拜蔡京为干爹,话说得中听:
但得能拜在太师门下做个干生子,便也不枉了人生一世。
当代不久有人要认干爹嘛,人家西门庆认“干爹”早了近千年。西门庆见了蔡京,话说得中听:
孩儿没恁孝顺爷爷,今日华诞,特备的几件菲仪,聊表千里鹅毛之意。愿老爷寿比南山。
名利是一张网,你我皆落网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