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“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”

我常看到有老年人捡纸盒,外卖小哥晒得黝黑,也听到他们骂几句脏话,看到穿着橙色外衣的清洁工面容枯槁、手掌粗糙。我也不过是一般群众里的一员,生活并没有特别宽裕,可看到他们,我总涌上难过的情绪,虽然我常暗示自己达观地看待一切事物,可这类本不愿产生的情绪,确实存在,特别是看到他们。

有首元代的词《山坡羊·潼关怀古》,读起来并不出众,不过老生常谈,无非是吊古伤今:

峰峦如聚,波涛如怒,山河表里潼关路。望西都,意踌躇。
伤心秦汉经行处,宫阙万间都做了土。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

它的作者名叫张养浩,不太为人熟知。张养浩是一位既能干又敢言的官员,曾写过万言书,针砭时弊,为此丢了官。张养浩被重新起用后,仍然冒着杀头的风险劝谏皇帝。公元1329年,关中发生饥荒,甚至出现了吃孩子充饥的惨剧,但是豪强们仍然趁乱牟利,据《元史》记载:

时斗米直十三缗,民持钞出粜,稍昏即不用,诣库换易,则豪猾党蔽,易十与五,累日不可得,民大困。乃检库中未毁昏钞文可验者,得一千八十五万五千余缗,悉以印记其背,又刻十贯、伍贯为券,给散贫乏,命米商视印记出粜,诣库验数以易之,于是吏弊不敢行。

张养浩一面接受职务,倾尽家财赈灾;一面打击豪强,维护钱粮市场的秩序,最后死在了赈灾的任上。

我们回到张养浩所写的词上,特别是这句:

伤心秦汉经行处,宫阙万间都做了土。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

始皇帝有“昆山之玉”、“随、和之宝”、“明月之珠”、“太阿之剑”、“纤离之马”、“翠凤之旗”、“灵鼍之鼓”诸多稀世珍宝,可百姓们免不了劳役,陷入“失期,法皆斩”的绝境;汉武帝荡平匈奴,灭南越、伐朝鲜、伐大宛,其间却多次发生人相食的惨剧。

可见,国家很强大,一般百姓的日子不一定过得好。

中国的一般群众像一头头耕地的牛,他们勤劳耕地,习惯于忍受,基本不抱怨、不叫唤,虔诚地等待大地的馈赠。他们也有梦想,譬如希望能有包拯一样为民请命、惩治贪官的清官,可依着《宋史》这类正史里的记载,包拯其实是不断案的。抱着这样的梦想,正说明了他们现实里常遇不到包拯这样的清官。

我始终相信,愿意不忽视、不放弃最一般群众的,是抱定悲天悯人之心的一撮人。我们所要做的,便是发出不一样的声音,壮大这一类人。